陌陌唐岩的新年赌局

本文来源于微信公众号：我有嘉宾(ID：wetalktv)

这场始于1月3日的交易，在2月15日也是鸡年除夕的那天被最终敲定。2018年春节假期结束的第二个工作日，各方签字。这场被誉为“2018农历新年后的第一场互联网公司收购”，将这两家网络社交软件推在刚刚进行完“过年”这项年度最大实体社交的人们面前，让人们预感到社交进化的更多可能。

6亿美元现金，外加265万股新发行的ADS股票，华兴资本担任FA——LBS(基于地理位置)的移动社交工具“陌陌”拿下了基于大数据智能推荐的移动社交APP“探探”100%的股权。有人说，这标志着陌陌的重心将重新回到社交领域;也有人说，用陌陌一半现金收购探探，这是唐岩的一场寂寞赌局。

唐岩梦想曾是当古惑仔

作为陌陌科技的联合创始人、CEO、董事长的唐岩被称为“荷尔蒙社交鼻祖”。32岁创立陌陌，35岁成为《财富》杂志评出的“全球40位40岁以下的商界精英”。他的“新社交学”经济以市场和业界的强烈反响，证明着他的某种预判。尽管他出身平凡，个人的社交经验也不过是曾经梦想当个“古惑仔”。

1979年，唐岩出生在湖南娄底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在娄底的厂矿区里，他和一群兄弟常年“混江湖”，打架是家常便饭，一言不合就动手抄家伙。他头上缝过二、三十针，伤疤至今仍在。年轻时的唐岩认为“古惑仔”有道义、讲情分，这是他的向往和追求。

2000年，唐岩从成都理工大学建筑系毕业，回老家做了3年工程监理。每天泡在工地上，备受煎熬的唐岩想起高中时看过一个女同学的日记，里面一个句子让他印象深刻——“如果考不上大学，就要去广东，生活在一个有投币电话的城市”。他感到体内某种理想开始蠢蠢欲动。

不久，他开始“北漂”。工作机会出于“大象公会”创始人黄章晋的推荐。两人的结识也颇具寓意，当年黄章晋在娄底的一个BBS上看到一个人的签名赫然挂着“谁不崇拜我，我就打死谁”，痞气十足，其文章风格也异常嚣张。黄章晋被他的粗率吸引，一来二去成为挚友。

2002年，朋友委托黄章晋推荐网易北京站的编辑人选，他第一个就想起了唐岩。“特别有锐气，灵敏，好学。”他向朋友介绍说。

于是，湖南娄底的“小痞子”出发进京，带着“一个姑娘、一卷铺盖和2000块钱”开始了新征程。刚开始北漂，唐岩连吃饭、住宿都是大问题。在北京的第一个月，唐岩白天在网易北京站的东方广场上班，晚上挤在330元一个月的地下室隔间;发工资前一个星期，他经常没钱吃午饭，就去公司的茶水间灌一肚子免费的咖啡;他和女友还曾因“要不要买10块钱的栗子”而冷战数天。

“那时就是心虚，我是个外地人，说话有口音，在北京害怕被鄙视。”忆起当年，唐岩说，“知道那种感觉吗?小时候你最喜欢班上那个女孩，却用揪她辫子、踢她、打她的方式来表达，你不会表露你的情感，人是虚的。”

黄章晋回忆称：唐岩写东西特别擅长刨坑，比如他的小说通常描写到厂矿子弟和一个姑娘互相暧昧生出好感时，就戛然而止。“我从那时起就觉得他有股劲儿，生命力蓬勃，以后一定会成功。”

这种感觉唐岩本人同样有。即使在最困难时，他从没怀疑过自己总有一天会有钱。2003年底，唐岩正式拿到网易编制，收入拔高，花钱也开始大手大脚。月薪5000元，他就敢买3000元的Diesel牛仔裤，还振振有词地教育下属，钱不是攒出来的，总能挣到。

唐岩挣的钱确实越来越多，在网易，他很快闯出成绩，从评论频道主编到奥运频道主编、新闻中心总监、副总编，直至成了网易的总编辑。在网易打造“有态度的门户”这个主题上，唐岩发挥了至关重要作用。

回首去看当年那个改变唐岩命运的BBS，它是互联网刚刚兴起时，志趣相投年轻人的交流甬道，也印证着中国人交友的隐性需求。人们渴望对互联网上的陌生人展示自我，那么，当人与人的网络距离融入现实中的“位置”概念后，便会激发无数可能。这便是日后的“陌陌”诞生的逻辑。

分别的命运来了 谁也挡不住

2010年，时任网易副总编辑的方三文辞职创立雪球网，这让本来准备在网易终老的唐岩意识到，谁都逃不过天各一方的命运。

2011年上半年，唐岩找到后来成为陌陌COO的王力，问他什么时候再创业。

“为什么再创业?我不太想，我还是在网易做几年混个主编再说。”彼时才28岁的王力说。因为写博客，王力认识了搞牛博网的罗永浩，跟着罗永浩一起干了两年，天天看着罗永浩焦虑。他觉得，创业太苦了，不想干。

“当什么主编，你来，我给你看一个东西。”唐岩给王力看陌陌的产品模型。陌陌还没上线，只有一个初步的方案。王力觉得这个App挺神奇的，居然还能显示距离：“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你们的科技很牛逼啊”。

当时王力还没有iPhone，一直用诺基亚E71。虽然市面上的LBS的应用已经很多了，比如街旁网，但他压根没见过。后来王力想，自己当时但凡懂一点儿，可能就不会加入陌陌了。“根本就没指望着这个公司能怎么着。”王力曾对记者说。

2011年9月，在北京霞光里15号的一间民房里，陌陌诞生了。“当时的创业氛围不像现在这么火热，大家不是奔着发财的梦想来的。”王力跟唐岩讨论过钱的事，他估计这个公司两年就黄了，“你先给我点钱，给我发工资就行了，别的我也不要求。公司黄了谈什么条件也没用，要是但凡做出了一点成绩，那就赚到了。”

除了唐岩，大家都是网易的基层员工，对钱也没什么概念。大家就觉得，能搞个估值5亿美元的公司就“很牛X了”。

当时微信、米聊等LBS社交应用已经推出，“陌陌”主打“只和陌生人聊天”的差异性让人眼前一亮。

“我们为什么要和陌生人聊天?我的QQ关系基本都是同事和行业圈，我有话和他们说的话在白天PC上就说完了，为什么下班还要和他们聊?因此，我觉得和合适的陌生人交流对我是一个刚需。”唐岩说。

尔后的一系列数据证明，这对许多孤独的都市人来说，确实是“刚需”。

2011年8月31日，陌陌IOS版上线四周冲到APP STORE社交类免费榜第3名;

2012年8月1日，陌陌上线一周年，用户突破1000万;

2012年11月，陌陌完成了B轮融资，经纬中国和紫辉创投领投，估值5亿美元;

2014年2月7日，陌陌注册用户突破1亿。当时唐岩和妻子正在美国的一个小饭馆出来，刷新后台时，看到用户数从8位数变成9位数，他高兴地抱起妻子转了一圈，“破亿咯!”

2014年12月，成立不过3年的陌陌在美纳斯达克上市，市值31.51亿美元，2岁的儿子替他敲开市钟，成为纳市史上最小敲钟人。

唐岩有着让人印象深刻的随性和真实。他不伪装自己，鲜少接受采访，也不把自己包装成伟光正的形象，对于写自己的稿件他基本一字不删，看完了还回条短信，“够文艺的”;和记者坐在一起，他大大咧咧接电话讨论投资事宜，对人仍保有基本的信任;他也不打官腔，回答问题有一说一，点名道姓地评价别人，还直接在微博上怼过大佬，比如雷军和李开复;看了电影《钢的琴》，他喜欢秦海璐的表演，有事没事儿就去转发评论秦的微博，自封“脑残粉”，可真有人要撮合他们见面，他就怯了。

唐岩的一个朋友说，唐岩最大的优点是“不会绞尽脑汁地去想要成功”，唐岩自己说“创业就是为了天马行空”。

德州扑克与管理术

唐岩第一次在高管会上提出想要做视频内容的想法，没有一个人支持。时任陌陌运营副总裁的郑毅甚至认认真真做了一个财务分析，表明做“陌陌现场”在财务上肯定是亏损的。

上市后，公司发展的很多决策都不得不考虑对财务报表的影响。虽然人们都口口声声不在乎自己公司的股价，但压力却不会因此而减少。

郑毅还把分析结果群发给了所有高管，但对于唐岩来说，这“好像挑战了他的权威”。唐岩喜欢电影《教父》，他在陌陌多多少少扮演着“教父”的角色，虽然在具体的管理上很放权，但在方向性的问题上仍有些“专权”。

2015年7月6日，《我是歌手》栏目音乐总监梁翘柏正式入职陌陌，担任陌陌现场首席内容官，随后视频产品“陌陌现场”正式上线，主打歌手现场表演。音乐人梁欢感慨：“这么多音乐App没做的事，让一个社交App抢着做了。”

2017年1月6日下午7点多，北京的水立方外墙打出了“MOMO”的字样。唐岩忍不住得瑟，同时在陌陌、微信和微博上写道：这雾霾，拍都拍不出(效果)，钱白花了。

次日，陌陌直播在这里办了一场名为“陌陌直播17惊喜夜”的盛典，汪涵主持，嘉宾除了李冰冰、李宇春等明星，还有陌陌直播各区比赛的冠军主播。活动在陌陌旗下的“哈你直播”上进行了直播。这是社交平台上的草根主播首次被推到了现实舞台的中央，同时也是陌陌对转为“泛社交泛娱乐平台”形象的巩固之一。

在陌陌的转型和扩张中，一些预想的局面没有发生，比如，海外事业并没有那么顺利;一些意想不到的发生了，比如陌陌直播相当赚钱。唐岩原本就爱打牌，他觉得创业如牌局，成功大半是靠运气，“拿到一把天牌，就和了。”

但这场牌局又那么残酷。它旷日持久地进行着，没有最终的赢家，只有输家不断退场。要想一直保留在牌桌上，需要策略：牌差的时候需要克制稳健，牌好则要抓住机会大胆下注。

其实，我们做对的事情没有太多，最对的是大方向。”唐岩和笔者说。陌陌创业五年多，小错误犯了不少，比如，“陌陌吧”撤早了，“但是大方向上没有犯致命错误。”

我们做企业家的，到现在陌陌的这个地步，一般不太看特别旁枝末节的东西，你也总结不出任何的经验。”唐岩认为，非要从小问题上去总结经验，是非常容易误导人的。哪怕决策的方向和逻辑都是对的，但在未来实现的过程里，还是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因素，比如运营，比如投入的资源。

当自家主播的唐岩

除却创始人、CEO、董事长的身份，唐岩也是陌陌直播里的著名主播，等级20，粉丝32700多个，共收约30万元的打赏。按照陌陌直播的六四开的分成规则，他大概可以从账户中提取十几万元。但是他都没动。

他送出的打赏更多。按照陌陌COO王力的说法，上百万元是有的。2015年9月，陌陌现场上线，每当有喜欢的歌手表演的时候，唐岩就会送出邮轮和火箭，一个火箭18888陌陌币，价值近2000块。“他对公司的事都很上心。”他的同事说。

唐岩尝试直播一年了。他的“哈你直播”还在测试的时候，他就开始直播了。下班跟朋友吃饭端着个手机，打牌都端着个手机，半夜回家煮面条也端着个手机。对着手机东拉西扯，谈书、电影、各种趣事，让观众随便点歌。他不拒绝这些没有见过面的网友。

直播丰富了唐岩的生活。“它是一个比较好的跟陌生人交流的手段，而且我本来又不喜欢跟熟人聊天。”唐岩说。

一开始，唐岩的直播也没几个人看，他一个人对着手机念念叨叨，过了12点，就只剩下四五个好友了。有次直播的时候他抽了根烟，刚点上，就被调皮的好友故意举报，他被停播了。即使是陌陌的CEO，也没有特权。

好友要给他拉粉丝，唐岩拒绝了，不想让人太多人知道他就是陌陌的老板。时间长了，知道的人越来越多，粉丝也就涨了起来。

陌陌的投资人、经纬中国合伙人万浩基和唐岩关系不错，也尝试着直播，但每次播几分钟就关了，觉得有点别扭，“但唐岩很自然”。

现在，直播是陌陌最受欢迎的功能之一。几乎每个员工都开了自己的直播，有时候唐岩碰到了也会不吝啬地给自己的员工们送礼物。

直播也成了陌陌最大的收入来源。2016年第三季度财报显示，直播为陌陌带来1.086亿美元的营收，占陌陌总营收的69.17%，而在第二季度的时候，直播的营收占比还仅为30.65%。在众多直播平台仍在烧钱度日的环境下，陌陌却能迅速盈利，唐岩认为，这跟陌陌的生态是分不开的。

不光是陌陌现场和哈你直播平台，甚至直播跟平台用户都是密不可分的。”唐岩说，虽然会表扬陌陌直播部门，但他们也不会忘记，至少目前而言，直播是没有办法脱离陌陌平台的。

直播这个东西再早一点儿搞就好了。”唐岩说，那样现在就更有竞争优势了。他由此认为，“专权”带来的结果不一定是坏的，他一直坚持发展的直播业务就是一枚活生生的例子。

陌陌瞄准探探

2017年是陌陌的关键节点，其在功能上先后强化了实时视频社交，引入快聊(一对一实时视频)、派对(多人实时视频)、语音版狼人杀等多个玩法，并以模块化入口的方式呈现在产品首页中，随后又推出直播答题。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陌陌不断上涨的营收，每个季度上涨的收入和直播的巨大成功让人们忽视了陌陌在产品上的这些变化。

得益于直播业务，陌陌月活跃用户从2016年第二季度的7480万人持续增长至2017年第三季度的9440万人。但值得注意的是，曾经一路飙升的直播付费用户数却出现停滞：2016年第二季度，陌陌直播付费用户数量为130万，同年第三季度即翻倍至260万;然而，2017年前三季度，这一数字均为410万。高速增长势头戛然而止。而探探2018年1月份的日活则为700万左右。

就像Facebook初期成功是以简单的功能在特定的用户中流行一样，探探或者陌陌早期唯一的功能——让地理位置相近的异性互相认识，依然拥有巨大的市场。这些用户不玩游戏、没时间看直播、也对其它复杂的功能不感兴趣，但是，他们数量巨大。

探探的用户增长速度也尤为可观。2015年6月，探探成立一年时用户人数已达200万;2017年底，探探注册用户数快速增长至1.1亿。2017年6月，探探完成7000万美元D轮融资，投资方包括YY、元生资本、赛富投资基金、众为资本等，至此，探探已经完成累计1.2亿美元的融资。商业化被提上日程。

除了现有的13位投资人，探探自始至终没有被公开披露的一位股东是阿里。这一消息得到了探探另一位股东的确认。阿里算是两家公司的共同投资人，陌陌尝试私有化最艰难的时候，蔡崇信一度进入陌陌董事会给予支持。传言YY同样有意收购探探。真实情况是，去年同期YY就有意拿下探探，最后算盘落空，成为D轮投资人。这次交易中，YY没有做出实质性的行动。

谈到陌陌收购探探的过程是否艰难时，唐岩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当然是一个紧张的过程。在我们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会认为难度比较大，因为探探的股东结构比较复杂，股东特别多。但是整个进行过程中觉得，整体还算顺利。”

外界鲜有关注的是，陌陌早已在尝试探探类的社交玩法。2016年3月陌陌曾推出与探探十分相似的新功能“点点”。该模式为用户可以查看随机出现的其他单个用户的头像以及资料，可以选择“无感”或者“点赞”，而唯有用户双方确定“点赞”之后才可以进行进一步的聊天。如今，点点依然在陌陌首页第一模块位置，同时也成为陌陌继直播后的新功能能增长点。

相比探探，陌陌做点点的优势在于其所积累的9440万月活跃用户。陌陌本身就是基于LBS的社交产品，再加上与微信和QQ的关系链，解决了拉动活跃度以及沉淀用户关系链的问题。而对于只能打通通讯录好友的探探来说，若不与其他平台产生连接，实现用户关系链的沉淀并不容易。

唐岩看中探探的用户年龄结构、跟陌陌的重合度互补，以及他们对用户隐私的保护度。探探与陌陌合并后，探探可以实现与陌陌数据互通，共享用户资料，从而保证探探自身用户的真实性。

曾经，唐岩以LBS技术拉近了中国互联网社交中陌生人间真实距离，一定意义上，他突破了网络的一种“次元壁”，同时，从社交到内容社区又回归到社交，陌陌快速迭代之间，巩固着“陌生人社交”的基本盘，也经受着外界对于“用7年时间都没能突破百亿估值”的质疑;现在及未来，通过资源整合和多元探索，掌领未来中国互联网社交新形式的押注如7年前一样，重新落到唐岩的赌局中。

陌生人社交、匿名社交、图片社交、约会吃饭社交、职场社交……社交类细分产品不断出现又回归沉寂。激烈的社交市场中，巨头陌陌收购探探，难掩上市公司面对成长尤其资本市场的压力面;同时整个网络社交市场也对唐岩可期，究竟中国人未来的社交网络成型几何，还要看39岁的唐岩如何开始新局首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