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时代变换下，创业者正在面临的四个「关键问题」

本文来源极客公园创始人张鹏公众号：极客鹏友说(ID:geekpys)

到底该怎么度过「寒冬」?

近段时间，我和很多企业家、投资人都在探讨这个问题。

顺为资本合伙人周航曾经是易到用车的创始人，过往的创业经历，让他成为了一个非常懂得创业者的投资人。所以他的观点，我认为值得所有人认真倾听。

在 2019 极客公园创新大会上，周航跟我在台上进行了一次深度对谈，我挑出了一些印象深刻的精彩内容跟大家分享下。

从向外看到向内看

张鹏：我最近突然发现身边有越来越多的科技企业家在谈管理和组织架构的调整，这是什么原因呢?

周航：以前的创业者主要是对外去抓新的机会，所以大家研讨的是哪儿的机会比较多，看别人怎么做，但现在我觉得不能只向外探究，还得向内去做内省。

科技行业每年都有新的风口、热词和机会，比如一年以前，大家还在谈冲顶大会，还在答题，但是现在呢，那个想起来简直和古董一样，那还仅仅是一年前发生的事。

我觉得不管是投资者，还是创业者，应该把风口这件事情彻底忘掉，不要追逐那些新概念，而应该重新思考谁是你真正的用户，你对他还能创造什么价值。

我们都是科技信仰者，那么有什么技术手段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解决问题、创造产品?创造的过程中，我们过去是完全不关注效率的，只要速度，我们先买到规模再说，这在现在就不现实了。

另外，过去互联网人在上一轮创业时，耻于谈管理，觉得谈管理是上一个时代的事，是工业界的事，我们科技界怎么会还在谈管理呢?

耻于谈管理的后果是所有的科技企业正在为过去粗放式的管理付学费，因为不经意间很多科技企业成长为几千人、几万人的企业，可是我们打着时髦的口号，用没有 KPI、组织扁平化来忽悠自己，好像我们相信人性的善，好像我们科技界要的就是那些可以自我管理、自我驱动的人，我们就不用管理。

虽然这些东西有本身内在的价值和意义，但我觉得这些都得补课。

我们过去有太多的心思和眼光是向外的，向外求索、学习，看别人的文章，关注新概念，我们很少和自己的团队、产品、用户在一起。

张鹏：所以要从外到向内。很可能因为以前没有管过，所以现在进行管理的话，估计有一堆问题。

周航：不敢看，冰箱一打开全是过期食品。但你还得对自己坦诚，必须得诚实面对，诚实是解决问题的开始。过去有钱你还可以混一混，现在是不是感觉兜里没有那么宽裕了呢?

所以我觉得只能面对，面对自己，面对问题，从这里开始。

重新理解资源这件事

张鹏：跟创业者谈「面对的挑战」的时候，你说得加上「空前」，「空前挑战」这么大的词你最好解释一下。

周航：为什么我特别建议一定要加上空前两个字呢?大家想一想，中国改革开放 40 年，我们是一路昂扬向上的，我们过去虽然可能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但我们从来没有觉得未来会不好。

但我觉得 2018 年是独特的一年，说实话，我觉得我们所有人可能开始遭遇到了人生第一次向下的周期，而我们在过去的 40 年里面，没有人有过这样的经历、知识、能力和方法论，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去应对一个下降的周期。

张鹏：首先我挺认同，但是我觉得也不要把大家吓着。我们先说说资源，你觉得未来在资源这个维度，我们有哪些需要重新思考的东西?

周航：我觉得对科技企业来说，不太困难，今天你也谈了一下午关于数据信仰的问题。上一个时代我们都是流量的信仰者，现在我们是数据的信仰者，我完全赞同，而且我认为，数据就是我们接下来最重要的新能源。

顺为资本合伙人周航

我举一个例子——电，我相信 100 年前，那个时候的人打开所有的脑洞，都不能想像电在今天社会中的定位。

数据在今天也是一样，我们对数据这件事情的理解还是很肤浅的，可能更多还只是偏向于统计学意义上的数据，远远不是能源级别的数据。能源级别的数据就像电一样，片刻不能少。

我认为，以后一个生产的模式就是数据输入进来，然后有算力进行计算，最后产生提升效率的结果。再基于结果进行行动，完成对用户价值的创造。流量的背后一定不只是连接带来的价值，也一定需要数据和计算带来的价值创造。

上一个时代我们特别崇拜产品经理这个职业，但那时候更多专注于连接的价值，所以大家关注的中心是交互，到了这个时代可能中心地位变了，产品经理需要从数据的角度理解产品和设计产品。产品和服务在未来要迭代的不是靠“懂用户”来提升交互体验，而是算法不断地迭代，数据带来的价值创造方式的不断迭代，这是对产品经理全新的设定。

张鹏：从这个角度来看，未来的业务，如果不能够对数据有更好地应用，或者说不能在应用过程中循环产生更有价值的数据，相当于你既没有运用新的能源，又不能生成这样的能源。

周航：我们未来不能产生数据的业务不叫业务了，必须要源源不断地产生数据，运用数据，并且计算以后又会产生新的数据，数据就好像人类的血液一样，我们片刻都不能离开血液。

如果不算上 IoT 设备的话，就我们目前为止使用的终端而言，我认为流量已经到瓶颈了。这时你不应该再问从哪儿弄流量，而应该在有限的流量下，提高流量本身的价值，而这核心依靠的就是数据的价值。

从心虚到虚心

张鹏：这个时候，什么样心态的创业者是让投资人比较喜欢的?

周航：把握机会、执行力、强竞争、狼性，这是我们过去对成功创业者的定义，我们过去就喜欢带这种标签的人。而且这些人精力特别旺盛，只要是有可能的机会，全部扑上去，生怕错过。甚至原本正在干这件事，另一个风口来了也得搀和一下。

我觉得接下来变了，不能是这样了。创业者有一点“佛性”没啥不好的，他得对某一个领域和产业有深刻的理解，心无旁鹜，别人再热闹也就把他那个事干好，一门心思扎得足够深、透。

G7的创始人翟学魂，最近火得不得了，也拿了好几亿美金投资，成了物流行业的产业互联网榜样。但在这之前他围着物流领域的科技进化干了 20 年啊。

我去年挑战他，说中国光干线物流的车就 2000 万台，你刚 70 万台，为什么不是 700 万?结果今年，人家刚刚做到 90 万台，投资人就已经相信，只有他是有机会做产业整合者，因为其他家可能只有几千台、几万台。投资人愿意给他足够长的时间，再干 10 年，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看不上“慢”，只追求爆发。我观察自己的变化都能感知到这一点。

能谈出对一个产业足够深刻的洞见，能指出在某一个具体垂直领域只有你能看得穿的东西，这才是信心建立的起点。

张鹏：所以投资人对优秀创业者标的的定义不一样了。

周航：投资人也一样是人，过去都一起浮躁。过去我们认为创新是一个点，不认为创新是一个过程，总在问今年有什么新热点，问在 CES 上看到什么新东西没有，好像变化不够快，后来我的反思是创新是一个过程。

比如华米黄汪下决心从生产智能手表手环啥的，到以人体数据的维度进入健康领域，你不应该问他明年有什么业务变化，你应该问他未来 五年、十年会不会发生一个变化。

接下来这个时期，我们的时间感应该和上一个时代不一样，上一个时代的时间感是两个月、三个月，我觉得未来应该是五年、十年。在这种长周期下，你会看到更多必然的机会，而不是偶然的风口。

张鹏：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觉得就是要有耐心。从翟学魂的故事中，我感觉虚心也很重要，你刚才也讲创业者懂不懂得这个产业，如果不懂，他说互联网推倒一切，这是不现实的。

周航：我觉得这几句话非常好，耐心、恒心、虚心就是时间感，时间感要足够强，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定还会遇到无数多的变量，新概念还是会层出不穷。

很多人会怀疑这个跑道是不是不够大，或者说未来这个事是不是还存在。我觉得恒心来自于信仰，你对这个产业本身有没有足够大的信仰，没有信仰就不可能有耐心和恒心。

你说的虚心也很重要，我觉得一定要有敬畏之心。我也搞过车，2014 年我和奇瑞成立了合资公司，但是后来放弃了。一方面是因为能力有限，另一方面是我那时跑了很多趟德国，跟很多车厂有深入的接触，我越去德国就越心虚，觉得人家拍一块砖就把我砸死了，他们的产业太深厚了。我们有一点妄念，觉得我们好像做一个大屏、联网车就想怎么着了，其实远远不是。

我觉得耐心、恒心、虚心，有了这三个才能让大家不那么「心虚」。

知止不为，有所敬畏

张鹏：你看过去的 10 年，互联网颠覆了很多的东西，大家都是勇往直前、战无不胜，接下来往下走会有什么变化?

周航：我其实有很多的担心，尤其是你今天说了数据信仰，我觉得可能会有很多人听到之后，就开始真的把数据当信仰一般的存在，但问题在于他们认为数据就是新的财富，而他们面对财富的时候，姿态就变了。

张鹏：你怕他们不择手段。

周航：肯定不择手段，这是必然的，是人性。不择手段地去获取数据、偷数据、滥用数据。如果我们的敬畏之心不够，数据的小恶魔就会从潘多拉盒子里面被释放出来，就会出事儿。

中国现在在公共区域的摄像头已经超过了 10 亿个，手机还没算在里面，这里就积累了很多人像数据。我听说有人还要在楼宇媒体上也要装摄像头，就为了看路过的是男还是女。如果是女的，就给她推卫生巾的广告，男的就推汽车广告。我觉得太可怕了，所以欧盟出台的 GDPR，建立了数据采集的最小化原则，是非常值得研究和思考的。

张鹏：其实数据也是用户的资产，怎么去运用数据这件事如果做不好，可能会带来整个行业的顿挫，因为公众可能会失去对所有科技公司的信任，这会带来很大的问题。一个创业者做这样的事，可能很多人要为之付出代价。

周航：那个时候，想想用户和你的关系是多么紧张，是一种互相猜忌、不信任、又不得不相互利用的状态，我觉得这个是很糟糕的。

还有一个维度也值得思考。以前的移动互联网，因为大家要快速获取用户，所以经常说理解人性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点，因为你理解完了，你就能够利用它把用户拉过来。

过去很多的产品大师都是人性大师，他们特别懂人性，有了数据以后更懂人性，甚至比你都更懂你自己，能把你潜意识里面的东西都识别出来。

但人性既包括人的弱点(贪嗔痴、自私、恐惧、懦弱)，也有人光辉的一面。面对人性，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是要操纵人性、利用人性，还是鼓励人性散发力量和光芒?这是两回事。如果一个人经常半夜加班，你就推给他一个兴奋剂，转化率一定好得很。但这么做对吗?能持续吗?

我觉得这个对我们来说都是人性的拷问，我们一定要知道自己不该干什么，而不是说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遇，不要认为只要能够赚钱、只要公司的市值能上去、一切有利于公司成长和收入的事情都可以做。

张鹏：长期来看，鸡贼的做法很难成功，世界上最成功的公司内心对这件事都是有认知的，他们的做法是有体系的。

也就是说，你不能只是抓一个短期的东西，你要有长期思考，你要让用户因为你而持续获得更大价值，企业也才能持续获得更大的价值。

所以，我觉得它既是价值观，也是方法论，不冲突，这两者最终会统一起来。

周航：我觉得你这一点说得特别好。如果我说一个方法论，所有人都去那么做，供给就会很多，不那么做的人就很稀缺。

张鹏：对，而且如果那么做用户不舒服，而你不这么做，用户一定会立即向你靠拢。

周航：如果未来数据真的被滥用了，这个时候平台去赢得用户信任的力量，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所以说「不为」和「知止」就是我们的新方法论，要勇敢地决定不做什么，而不是做什么。

其实绝大多数事情都没有必要做，你就把你信仰的那一个事情做得足够大、足够好就可以了，价值就会无穷大。

张鹏：我觉得是从另一个角度理解敬畏，不是说害怕，而是选择做什么和不做什么。

周航：当你真正相信「知止不为」是一种新方法论，相信它能为你带来巨大价值的时候，你就不是因为害怕而敬畏了，是因为相信而有所敬畏。

相信比害怕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