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川：中医是一种哲学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高山大学（ID：gasadaxue），以下根据王小川2019年8月22日在高山大学“高山夜话”上的分享整理而成。文章内容仅为现场课程十分之一。

授课老师：王小川，搜狗公司CEO，前搜狐高级副总裁兼CTO。曾获第8届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IOI”)金牌，之后毕业于清华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拥有工学学士、工学硕士， 以及EMBA学位。他先后发明搜狗输入法、搜狗搜索等互联网标志性产品，被公认为中文信息化的重大突破;人工智能时代，他带领搜狗公司发展语音、图像、翻译等AI技术并率先实用化，成长为国内用户规模第四大互联网公司，以及赴美上市中国人工智能第一股。

课前思考

1. 科学与迷信的区别是什么?

2. 中医是科学吗?

3. “寒热体质”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4. 调节肠道菌群改善免疫力靠谱吗?

定义什么是科学，这是最大的麻烦。你说你是一个信科学的人，但科学到底里面规定了什么事情你都要了解，否则这件事情就变成叫迷信。我特别想用一个词，科学迷信，因为你知道科学里面到底有什么教条说我信科学，这跟信自己是没啥区别的。

科学里面有太多神奇的东西。

第一，科学是要自我推翻的，它是有边界的，它每个东西都是在证伪的边界上生存着，而且它知道很多事情今天没有被验证就不在科学里面。我们要有基本的概念，就是科学的东西也有可能会被推翻掉，比如以前的以太、地心学说都被推翻掉了。

第二，还有科学现在不能解释的事情。一些科学今天不能解释的事情，不代表它没道理，不代表里面没有规律，只是现在的科学没有覆盖它。一些被科学说死的事情有可能过些年就被推翻掉了，我们要找到中间的平衡点。

甚至还有一些事情跟万事万物都有联系的。今天科学里通常的方法是一种隔离方法，做实验，要把环境做成一个控制组来做实验。但有些事情跟环境有太多的连接，比如人的身体跟春夏秋冬有关系，跟星尘之间的距离有关系。那些事情科学今天解释不了，甚至永远解释不了，那到底怎么去看待它?

我知道大量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中间有一定规律有一定道理，包括一些东方智慧，包括对周易的理解，包括对中医的理解。反对的人很简单，他对科学不懂。我不说中医是科学，中医不符合科学的实验方法，但并不代表它不是科学，你就说这东西是糟粕，这是两回事。

中医是一种分类方法

我讲个五行的东西，算是对中医重新开个门来讲。

大家经常说0和1的二分法，讲阴阳都理解，一阴一阳挺有哲学高度，它不是科学。中医是一种哲学。虽然很多人讲中医是科学，但是哲学上它有自己的一套体系，只是跟古希腊的不太一样。

研究一个事物，一定得有观测的方法把它分类，分类是我们研究事情的一个基础。

二分这种分类方法分成阴和阳是一种分法，还有分法分成什么样?分成五，就是五行。我和很多人聊五行，我就问为什么是五不是四、不是六?这是很有讲究的。为什么是五行?是因为我们在研究相生相克。当我们研究相生相克的时候，五就是很自然的一个分类方法。为什么?如果你这个物体在这儿，一个东西生你，一个东西克你，就三个了，你再生一个，再克一个，所以如果你要轮转对称，这种最少的分类方法就是分成五类，才能形成一个闭环的相生相克的一个体。不是因为五行相生相克，是相生相克背后就是五，这是一种分类方法而已。

基于对生命的理解，对有序的理解，复杂的事物当中要拆成一些简单的事物，中间形成一种叫超循环结构。

西方有三个很有意思的理论。

一个叫做耗散结构，是拿了诺贝尔化学奖的普里戈津提的，他讲在液体里的化学元素处于非平衡态且里面是非线性系统，那么最后会涌现出有序。

第二个是协同学，是研究激光的，研究事物的相似性。

第三个是超循环结构，是说一个复杂事物，一个复杂有机的东西，它其实要分成很多局部的，局部之间的竞争和合作来形成一个更大的整体，整体是可分的。

这三个理论合在一块叫“新三论”，可以理解复杂性科学的东西。

我无外乎就是在找这种新分类方法，比如研究五行，就把它分成五类。如果它本身是一个生命，或者是一个能够对抗环境的有序的东西，它内部就有这种结构，不一定非得是细胞才行。它如果没有这种结构，它自己没法形成平衡态，没法形成一个自己能够对抗环境的系统。

假如说当我们理解一个生命之后，生命中间会有一些规律在后面，那种规律不是拿形而下的或者还原论方法去解决，从整体论里面会发展出一套对于复杂性事物的分析方法。所以我对中医的信仰首先是跟这些相关的，对一个生命体，它本身最后有一些规律在后面。

讲八卦，讲六十四分，而且每一分能够在时间维度分成六爻，分六个变化。一旦说它是哪一卦，哪一爻，就知道它往下会怎么变化了。把事物分进去，因为它不是孤立存在的，它跟其他事物是有关系的。当你说它是哪一卦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更大的格局当中去看到了这个事物它今天的状态。

我同样说过人，比如这个人是个3岁的男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会长大，他到7岁的时候可能会去换牙，到12岁时第二性特征就出来了，什么时间开始进入叛逆期，就会有规律在后面。他在大环境中，会呈现出一种规律和一种确定性。事物之间不是完全不确定的，复杂事情背后是有规律可循的，这种规律它是从整体上去考虑，不是用一个分子一个分子去算的。这是在西方还原论框架下解决不了的问题。

中医是一种哲学，中医背后有它的道理，这是几千年经验的总结，它是一种新的分类方法，一种新的视角来看待事物。

中药与菌群生态

再讲一个有意思的事，中医里讲一个寒热，体寒体热，是不是上火，按照西方的讲法是叫做免疫力下降引起病毒。中医讲寒热是一种分类或者事物判断的方法。

前几年华大基因做过一个科学试验，他们尝试给猪吃一些寒性的食物，像芦荟这些东西，还有其他一些寒性的食物。然后这些猪都表现出同样一个属性来，它们的肠道菌群就发生变化了，最后代谢出更多的丁酸盐。丁酸盐在化学属性上就是一种还原性。还原性和寒比较相关，还原性是得到或失去电子的过程。氧化是跟热相关的事，依此推理，如果给你吃热性食物，是不是可能影响你的菌群，最后会代谢出更多的其它的物质来。

前几天我提出一个观点，还没有证实，是我的一个假说。我认为，中药在很大程度上不是小分子进血液。西药以前的做法是一个小分子到血里面，然后做动物实验，做细胞实验，然后看靶点治疗，精准治疗，这么一套东西。

中医很奇怪，那么多复方，一堆植物在里面，还有君臣佐使去配，配完之后给你吃到肚子里去。现在都还有人直接把中药往血液里注射，特别不严谨，古人不这么干的。往静脉注射中药，在老中医里是不对的，中医是中药在肠道里面会做一些转化，然后就变成其它东西了。

△高山夜话现场：文厨(左)和王小川(右)

这和菌群的体系很有可能是一致的，菌群是一个复杂的生态。中药配方进去是调理生态的，如果一个单独的药进去可能还没法扭转生态，但一系列的东西进去有可能把生态扭到一个地方去。

拿寒热举例，往下走，可能系统性的中医最后都跟菌群产生关系，科学也是发现这个过程。以前大家都觉得科学没法解释中医，分子是啥、毒性是啥、有机性在什么地方，必须把每一个中间分子找着了才能解释。还有几个分子在一块，中医甚至讲要复方几个植物一块放进去，以前叫做不科学，未来可能会发现它比科学更科学了。

肠道菌群最近几年特别热，西方在医药里有一个FMT肠道菌群移植。当发现缺一些菌群的时候，可能就会出现各种疾病，神经性的、代谢性的，发炎的，免疫力的什么都有。

《Science》上有大量的相关论文在发。发现菌群的失调对身体短期的长期的这种不适状态，所以他们就开始尝试做菌群移植，把正常的菌群放进去，会不会更好。做了好多这方面的实验，FDA正在批这块的东西。中医有一味药叫人中黄，吃菌群，调节你的身体，会发现大家可能走一块了。我们老祖宗做了很多这种事情，最后会发现科学中间是能够把它更加科学化、更加精准化，做得更好。原来中医里的一些思想体系是有非常宝贵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