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川：疫情视角下的商业模式与周期思考

以下根据王小川先生2020年4月3日在“高山夜话”的课程整理而成

授课老师|王小川 来源|高山大学(ID：gasadaxue)

一、疫情视角下的商业模式与周期思考

新冠肺炎疫情给人们带来焦虑和恐慌，关于疫情我有几点思考：

1、疫情视角下的商业模式变化

第一，疫情是一个加速器。

从商业角度看，它能使好的商业模式更快地显现和突破，也能让一些商业模式的问题很快被发现。

在互联网领域，前沿公司如医疗公司、教育公司等，还有享受高PE值（未来成长性特别被看好）的公司如视频、信息流等，很多都在疫情期间得到了爆发性的增长。

越被资本看好的公司在疫情期间表现越好，相反，不被资本看好的公司就更加困难一些。

在疫情期间，搜狗用户规模有明显提升。从搜索量到输入法的日活，从语音识别到翻译的使用频次都在创新高，增长速度大概是40%-50%。

有些产品像钉钉、Zoom都是十倍、几十倍的提升。同时教育行业、视频行业的收费模式也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基本的看法是：互联网领域里的靠谱行业，在疫情期间基本都是受益者。

疫情给了我们反思的机会：现在的模式在疫情期间被10倍加速，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第二，疫情也是一个放大镜。

以前一些模式在没有跑通的情况下，可能资本市场也会给出比较好的预期。比如一些教育公司和医疗公司由于本身的模式还停在概念阶段，疫情暴发后虽然用户大量涌入，但最后却接不住。

所以，疫情也是分水岭，我们能看到一个商业模式在当前的成熟度。

疫情期间，每个赛道都有企业在以不同的速度奔跑，但总体上都是在加速。这是我所说的“放大镜”，我们可以通过这个理解商业模式的变化。

2、周期视角下看疫情

如果将新冠肺炎疫情放到足够大的背景下去看，可以把它当做是一次洗涤，是大自然与人类产生冲突后重新和解的一次行为。

自然界本身是有春夏秋冬的，我们总是希望一直经历春天、夏天和秋天，但实际上冬天总是存在的。

在最近的发展周期里，我们基本上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新冠肺炎疫情），尤其最近四十年，我们处在改革开放的红利当中，中国一直非常平稳，经济在高速发展。我们误以为这就是宇宙规律，如同地心引力一般吸引着我们不断向前。

但是一些行业乱象、经济波动也是这个世界本来的一部分。

如果多看一些历史，可能心态就会平稳多了。纵观整个历史，兴衰交替、喜怒哀乐都是常有的事情。 

3、要找到与病毒和睦相处的意义

我觉得，在自然面前，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太尊贵了，人就是自然造出来的一部分。

因为你在观察世界，所以你认为自己特立独行、有所不同。其实并非如此，如果放平，天人合一，你与世界就是一体的。

病毒是世界发展重要的一部分。如果说人类要灭亡，病毒可能是最大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一个陨石把地球毁了，还有可能是洪水泛滥等等，在这些可能性中间，病毒是威胁比较大的一种。

我更愿意把病毒当成一种生命，它有序而且能够自我复制；它有复原的能力和进化的能力，虽然不是独立完成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与人类之间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合作、竞争等关系。

病毒可以使人可以更好地发现自身在自然和宇宙当中的位置。因为有病毒了，人才多一些敬畏，也多了一些动力让我们去更好地发展自己；

有了病毒，我们才发现原来的贪婪、不切实际的想法都可能是幻想；

也是通过有病毒，我们看到更多的人生无常。

所以，在一个人的生命里面，如何与病毒相处这件事情也变得非常有意义，甚至像与家人相处一样。所以长远来看，我们要找到与病毒和睦相处的方式。

二、语言是文化的载体

高山大学学习小组群最近在讨论巴别塔（或称通天塔）的问题，有人认为通过新冠肺炎疫情可以看出，巴别塔问题可能不仅仅是语言问题，从文化角度看问题可能更大，人类也许要重新思考全球化。

我认为，讨论巴别塔问题有一个需要思考的前提，那就是语言和文化是什么关系？

很多时候当我们讨论物理学最前沿的东西，或者讨论哲学高度的时候，都会提到一个词，叫做视角。就是你从不同的视角看，会得到不同的结果。

我想强调，语言不只是说你讲中文，我讲英文这么简单。语言本身是人类独有的对世界进行抽象的一种方法。

当我提到“苹果”的时候，如果从佛教的道理来讲，世界上本来没有苹果，是我们心中想出来的一个概念。

从物理学来讲，苹果本身是一堆原子，以一种形态放在一块；

在艺术家眼里，他看到的是光影的聚散重合；

在美食家看来，苹果富含多种营养素。

对于同一个苹果，每个人的理解可能都不一样。

语言的每一个符号都是对世界的一次抽象，都是建立一个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

语言本身与我们的视角、思考是高度相关的一件事情，不要把语言和文化分开来看。语言不仅是知识的载体，也是文化的载体、思考的载体。

大家可以看不同语言之间的一些差别：有的语言里面有过去时、进行时、未来时；有些语言有主动句、被动句；有些语言还对所有事物分雌雄；不同的语言体系对同一个问题的解释也不尽相同。

所以，语言和文化在最底层具有非常强的相关性。

因此当我们谈到巴别塔问题的时候，语言讲不通了其实也就意味着本身的文化隔阂，大家很难用共同的词汇、共同的概念、同一个视角来看这个世界。

Q&A

三、问答部分

Q 1

如何看经济学家对新冠肺炎疫情的预测，生命体最终是不是会走向有序和确定性？

答：我之前做复杂性科学，做高性能计算研究天气预报，去看基因，才逐渐明白，也逐步开始理解生命，生命其实是可以超越无序或者混沌的。

后来我又花了很长时间去看量子力学，量子力学在底层的时空观与佛学的世界观高度吻合。对“空”的理解，对“当下”的理解，对“过去”、“未来”的理解，对“一花一世界”的理解等等都是高度吻合的。

我更多是从科学理念去看到它的一些层级，甚至一些边界。

我认为经济学家有他自己的视角。经济学家有些预测是对的，比如经济衰退、暂时休克；但是最终能不能恢复，这和自愈能力有关。新生命形态的诞生是完全不一样的。

很多时候，一个大的历史周期过后，会有更多的物种产生，生命会爆发，甚至很多新文明也会产生。这是两种文明产生冲突、产生摩擦的时候诞生的。

对于一种有序的系统而言，把它打乱掉，重新组织，会冒出更多新生的力量。

我想强调的是，经济学家的观察并不能全部解释世界的源头。

生命的有序并不是像摩尔斯电码的那种有序，更多是指一种存在，是一种熵减的事情。这个“序”可以理解为一种“being”的状态。

生命最大的意义是存在，有序只是生命存在的一个侧面的视角，而存在是本源的事情。

Q 2

我们是研究AI与招聘的，发现经过三代人机对话以后很大的问题是意识问题。能否分享一下翻译技术方面更多的观点。

答：语言与意识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并不清楚。语言背后有神经元之间连接的方式，但是否有意识才有语言？这件事情并没有看到确凿的说法，甚至意识是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

“意识”在英文里面有三个单词，翻译成中文都是不同的理解，所以不要贸然地把“意识”这个词用进来，可以用一些大家更懂的词汇来进行表达。

对于语言，现在确实没有办法用计算机去完整解决它。在计算机的处理里面有一个词叫NLP，英文全拼是“Neuro-Linguistic Programming”就是自然语言处理，另外有一个词叫NLU（Neuro-Linguistic Understanding），什么是“Understanding”现在也没有统一的定义。

搜狗之前做输入法、做搜索都是跟语言打交道，在对语言的输入输出，包括对话系统、问答系统、翻译系统都有所接触。

到目前为止，对语言这种符号，我们其实没有找到一个路径去理解它，甚至什么是理解都没有去定义，依然是基于数据统计的方式在进行学习。深度学习是把语言中的一个词投射到更高的维度去，再产生重新降维的方式来对语言进行处理，这对目前的状况来说，帮助很大。

所谓的问答系统、对话系统，其实机器并不理解问题本身的意思，还是大数据的训练和映射的结果。

所以我认为，语言的理解现在是不存在的，而且还没有跟意识建立直接的关系。

Q 3

如何评判一个文明的生命力是在向上还是向下，一个组织的生命力是在衰退期还是上升期，以及个人如何获取理想的或者更强的生命力？

答：关于生命力、长寿、继续存在下去等题目，大家特别关心。一个生命都有它终结的一天，都有寿命的极限，人类要活两百年是很难的。

如何判断有没有生命力，我会简单地从几个维度看：

（1）从外部看，组织是否具有足够大的好奇心，能够从外界汲取负熵，汲取新的未知的东西，汲取新的养分。

为什么生命力会出现老化或者连接的不可改变性？

通常一个公司需要不断汲取负熵从而维持活下去的希望，当一个公司长到足够大，大到它的能量消耗与从外界汲取的负熵已经不平衡，它的生命力就开始瓦解了。

有的公司为了迅速变大变强，对负熵消耗会特别大，那么它就可能会过早陷入到衰老里去。因为它的内部组织不是为了减少熵的摄入去优化的，有可能是通过烧钱推动的。

所以，第一是看能量的转化效率，有没有好奇心去吸收外界的能量。可能有的已经“廉颇老矣”，不能吃饭了；或者体量太大了，不够吃了。

（2）从内部看，组织是否出现僵化，内部形成的连接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或者断掉之后重构的能力如何。

通常而言为了组织的生存，内部的结构是可以被打破重建的。

有些组织已经僵化到汇报关系、薪酬体系都很难适应环境，甚至破坏后就修复不了。而有的组织连接稳固但没法适应环境产生的变化，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Q 4

为什么最后大家都会回到佛教？因为佛教是一个纵向的提升，要从更高维度的智慧看一切。您有没有从科学的角度或者哲学的角度做过这种思考？

答：在我大学期间，学习的最有用的一门课是高等数学，对多维、变维度有很多的训练，我从数学里面得到了认知世界的一种方法，不断去升维，然后在中间简化它。

我们通常看到的只是世界的一面。在佛教八万四千法门里面第一个法门是“不二”，“不二”就是说把世界统一起来，这个统一不是简单的折中成中间一个点。

通过一个维度、把另一个维度叠加起来，你就升维了，就能同时接纳两种完全不同的想法。

其实很多事情可能本质上没有那么多冲突，只是在不同的视角下，不同的具体问题呈现出来了。多角度思考问题，能够不断丰富你的思考系统，这是跳出来或升维的过程。

Q 5

科学的发展是不是让我们会远离本真，远离初心？人类在科学的发展过程中究竟是在进化还是退化？

答：东方有这个问题，西方也有这个问题。尼采说了一句话，“上帝已死”，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当我们开始理性追求科学的时候，上帝就从我们心中死掉了。

人类到底是在进化还是退化，其实是从不同维度去看的。当我们开始理解科学，是在接受世界的一种真相。

但是从中国历史来说，很多人认为以前的人更通天地、更有灵性。这两件事情表面上是有矛盾的。

这个问题有点像问波粒二象性，到底这个世界是由波构成的还是由粒子构成的。有可能都对。

所以我们在进化，同时也在退化，也有可能作为整体我们只是看到了局部，甚至末法时期之后，我们打开了一个更大的世界，会发现我们的灵性回来了，科学也有了。

编者按：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高山大学(ID：gasadaxue)

授课老师：王小川，搜狗CEO，前搜狐高级副总裁兼CTO。2003年他创建搜狐研发中心，先后推出了搜狗搜索、搜狗输入法、搜狗浏览器等产品，首创“输入法-浏览器-搜索”三级火箭模式，成为行业追赶者破局搜索的唯一成功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