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昶 来源|管理思考录(ID:o-liuchang-o)
粗略地阅读了《为什么日本乐天员工都说英语》一书。这本书之所以吸引我,一是因为好奇——这样一家日本企业,为什么一定要全体“英语化”;二是因为兴趣——我一直对管理实践中的语言现象有兴趣,即管理中语言、思维与文化之间互相影响的关系。乐天官方语言英语化会体现这三者的关系吗?带着这样的好奇心与兴趣,我阅读了这本小册子。
语言也是战略吗
日本乐天相当于中国的阿里巴巴,其业务范围很广泛,包括电商、旅游、电子书、银行、证券、信用卡、网站与媒体,等等,是有着7000员工的大型企业。为什么乐天要在两年内实现英语化,将英语作为公司的、官方的共同语言,公司上下下下,如果英语测试分数不达标,将被降职。
乐天社长三木谷浩史不顾来自员工的反对、社会的批评,强力推进官方语言的英语化,是因为看到了日本GDP的世界占比下滑的趋势以及日本本土市场规模的有限,所以,决心成为全球化公司。而要成为全球化公司,英语沟通能力是不可或缺的。
在他看来,具备了英语沟通能力,就可以第一时间与全世界互动;乐天已经完全IT化了,部署了可以获取全球瞬间信息的设备,如若发挥不出其效应,实在是可惜;具备英语沟通能力,就不会因为语言而放弃希望聘请的精英,就不会与海外的员工产生隔阂。
为了全球化,推动员工说英语,不难理解,难以理解的是不分部门、岗位的全员英语化。三木谷社长执意全员英语化,与其企业文化有关。日本乐天自成立之初,即建立信息与知识的共享文化。日本乐天每周都会举行全员的“朝会”,分享各自的业绩、工作情况、成功案例等。这不但有益于信息与知识横向传播,也能够增加员工的参与过,培养伙伴精神。在三木谷社长看来,要实现跨越国界的信息与知识的横向共享,就需要学会英语。他希望全员都能够与全世界的人沟通,分享各自的经验与专业诀窍。
三木谷社长希望日本乐天成为全球化企业,追求的不是“把自己的经验向全世界扩展”,而是希望全员英语化,“广纳在地人的意见,让彼此的想法得以交流”。他要施行“一体相连”的经营管理,创造公平的环境,不让任何人因在日本企业、日本人手下工作而感到悲观。
三木谷坚持英语化,其考虑还不止于追求日本乐天的发展,他将其视为一项社会试验,希望可以增加日本的活力。他说:“今后日本企业要是不能成为国际化企业就无法生存,相对地,日本企业只要成功蜕变成国际性企业的话,日本就可以再次繁荣。为了日本的复苏、繁荣,我坚信乐天的实验会有用的。”
日本乐天英语化的结果如何呢?计划的两年后,日本本土员工90%的人都做到了英语达标,其全球化工作也迅速拓展,效果显著。我想,英语化会起到它的作用,但是如果将其全球化的成功都归功于英语化,肯定是有问题的。管理一定是以整体的方式在发挥作用,不能高估任何单一要素的作用,如果认为英语化就可以做好全球化,那就太天真了。因为某一企业的成功,就奉其某项实践为最佳实践,一溜烟儿、一股脑儿地去学习、去模仿,是没用的,要深入下来去看成功企业背后一整套的互补性的做法。
日本乐天不同寻常的英语化,引起哈佛商学院戴尔·尼利副教授的关注,并撰写了案例《语言和全球化——关于乐天的英语化》,据说成为当年阅读次数最多的案例。关于跨国组织和团队的语言问题,戴尔·尼利研究了十余年时间,与罗伯特·卡普兰写了一篇《你们公司有语言战略吗》,他们认为,语言可以转化为竞争力,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强调的是在人才管理战略上——如果能够更好地考虑与对待语言,有助于获得最优秀的员工,有助于拉近母语与非母语使用者间的距离,有助于大家更好地合作以实现战略目标。
如三木谷所愿,其英语化的举措,也引起了日本政府的关注,安倍请他做日本工业竞争力委员会的顾问,并提出改革日本小学生英语课程的要求,学习英语的时间从五年级提前到三年级,还设立了大学入学的英语TOEFL考试。还有人提出日本国家公务员也应该通过英语TOEFL考试。这就可以提升日本的竞争力吗?是不是夸大了英语化这个单一因素的作用?
语言改变了什么
三木谷力推官方语言英语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他看来,英语不只是一个让大家可以与全世界的人沟通、促进全球化经营的工具,还可以对员工的沟通模式与逻辑思考方式产生良好的影响。
三木谷认为,日语中有很多微妙的语感、暧昧不明之处,相比之下,英语更适合作为工作语言,更适合商务场景。为此,他先后做了四个说明。
第一处:他认为,日本可能原本就没有让黑白划分清楚的观念,日语中的常会存在一些微妙之处。很难想象用日语把“是”或“不是”说清楚,但是换做说“YES”或“NO”就容易了。
第二处:在公司的社交网络互动平台上,员工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有员工劈头盖脸对三木谷说了一句“I don't agree”,这是不同寻常的,因为在日本,很难找到员工直接对老板这么讲话。三木谷认为,日语是很不容易清楚的表达异议的,如果有反对意见,都会采取非常迂回婉转的方式,而英语适于发表议论,可以超越资历与上下关系。
第三处:三木谷认为,在商务对话中,要求的是“简洁精要的理论性”,没有结论的对话,是毫无意义的。用英语对话时,在其文法结构之下,自然而然地就会采取比较符合逻辑的方式说话;而日语就很容易流于暧昧不明。
第四处:三木谷认为,运用外语可以带来丰富的想象力,他说:“切换语言就能够让人从其他面向去掌握一个概念。使用外国语言,可以帮助你对自己头脑中的概念产生疑问,更容易想到要从另一个角度重新检讨。而这对于产生具有独创性的新点子,一定是有好处的。”
就此而言,至少是在本书中,关于英语化对沟通模式与逻辑思考方式的影响,缺少实例,更多地还是在论述阶段,以至于三木谷还搬出了“萨丕尔-沃尔夫假说”。他有如此见解,可能是源于他的经历:他父亲曾留学于美国,小时候在美国生活过,也学习过一些英语,家中也时常有国际友人到访,包括曾任美国前财长、哈佛大学校长的劳伦斯·萨默斯都曾到访过他家,他自己也取得了哈佛大学MBA学位。
此书可以看做是乐天英语化两年后的总结报告,不知今日之乐天在沟通模式与思考方式上有多大的变化。语言,确实可以影响思维、心理与文化。这有理论上的支持,例如莉莎·费德曼·巴瑞特的情绪建构论、肯尼斯·伯克的“术语视界”理论,等等。也有其他企业实践上的证明。这里要说的是大韩航空公司的故事。
大韩航空曾经频繁发生坠机事件,遭到多方声讨。然而,之后大韩航空却发生了奇迹般的转变,成为具有良好声誉的空中联盟的一员。这转变是如何发生的?
经调查、分析发现,并不是飞行知识和技术上的原因,而是出在机组人员身上,当发现有什么问题时,飞行员不愿意、不好意思、甚至不敢对其他人说,就算说出来,也可能是含混模糊的。这就导致本不该出现的危险出现了,本可以挽救的危险没得到挽救。
心理学家认为韩国是一个高权力距离指数的国家,他们往往更重视和尊重权威。语言学家的研究结果更直接,认为原因在于飞行员使用的是“舒缓语气”,即说话者会在表示礼貌、敬重、惭愧等情况下,修饰、美化自己想要表达的信息。从实质性上看,这和心理学家的观点并无本质差别。然而,却揭示了大韩航空可能的变革路径。
大韩航空改变了所有飞行员的语言,从此公司的工作语言只能是英语,任何一个人,如果想继续在公司任职,就必须能够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大韩航空开始测试员工的英语水平,并帮助他们学习英语。为了强化学习,在对员工的培训和技术指导上,也采用英语教学。
这就是大韩航空奇迹般转变的开始和原因之一。美国是一个讲求平等,低权力距离指数的国家。当大韩航空将工作语言转变为英语后,他们就不用再考虑如何区分层级的问题,不再考虑选择何种语言和语气更适合表达对机长的敬意。
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国内一些公司喜欢使用英文名字的做法。我不认为,这能带来尊重、平等。道理很简单,只是使用英文名字,怎么可能习得英文背后的思维方式与文化。还很有可能弄得公司上下一篇虚伪,嘴上说着平等,实际行为上根本就不平等。
改变语言,请自隗始
日本乐天能改变工作语言,实现官方语言英语化,肯定是极为不容易的,有着多种原因,多种努力。我尤其想说的,只是其中的一点,即书中讲到“请自隗始”。意思是,执行干部要自己做榜样,自己带头。乐天宣布官方语言英语化后,首先从执行干部开始变革,执行干部会议上的资料和提案都切换成英语。
现在大家讲数据化管理,也就是以数据分析为驱动的管理。但是,管理者们是否做到自己用数据说话,是否要求员工用数据说话。我就知道这么一家企业,寻求数字化转型、数据化管理已经四年了,但是管理者还是不习惯看数据图表。对于这家公司,特别重要的是每日的定价,但是当开发了定价的算法模型之后,总经理从未参与过一次定价会议。定价部门依然完全基于经验定价,只是在敲定价格之后,问一下模型算出来的价格是多少。这只是走一个过场,根本没有因为算法模型,对定价做过任何调整。
我们知道,亚马逊的数字化管理是很厉害的,为什么呢?离不开贝佐斯的关注与推动。在亚马逊,当你提建议的时候,如果不用数据说话,是得不到认可和尊重的。大数据公司RichRelevance联合创始人及CEO大卫·塞林格回忆说,当他提议显示广告这项业务时,贝佐斯认为是那是他听过的最愚蠢的想法,但是当大卫·塞林格亮出数据的时候,贝佐斯接受了,并要求他进行实况测试,于是有了这项亚马逊最赚钱的业务之一。
数字化管理,也是语言变革,如果管理者不会这门语言,这个变革如何开启与推进?
最后,想说的是一部电影与一本书。电影是《降临》。
《降临》改编自姜峯楠的科幻小说《你一生的故事》。电影中有这么一句话:“如果你去学习外星人的语言,并且当你真正精通它之后,你就会用他们的方式感知时间,这样你就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女主是一位语言学家,她学会外星人的语言,由此获得预知未来的能力,她知道她未来会与男主结婚,并生下可爱的女儿,但是男主会离开她,女儿会病逝……
书是《别睡,这里有蛇:一个语言学家和人类学家在亚马孙丛林深处》。
作者丹尼尔·埃弗里特是位传奇式的语言学家和人类学家,他本是去亚马孙丛林中皮拉罕人的部落传教,过程中却展开了语言与文化关系的研究,他的理论挑战了权威乔姆斯基的理论——认知对语法的影响,也不同于萨丕尔-沃尔夫假说——语法对认知的影响。他揭示的是文化对语法的影响。语法、认知与文化有着复杂的、相互的影响,作者在书中对此做了介绍(见下图)。
编者按: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管理思考录(ID:o-liuchang-o),作者:刘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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