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行业仅存的创始人，昨晚敲钟了

图：爱奇艺在美国上市

“我是视频行业唯一留下来的创始人”。50岁的龚宇曾经这样定义自己。

说这句话时，视频这条古老赛道已经物是人非：快播王欣进了监狱，优酷古永锵做回了投资，土豆王微改投动画。当年筹备爱奇艺之时，龚宇收藏在电脑里的近百个视频网站链接，多数都失了效，很多名字已被人遗忘。

显然，这是一场胶着漫长得超出多数人预期的战争。

不过今晚，龚宇尝到了胜利的味道。虽然盈利依然遥遥无期，但8年熬成的敲钟时刻依然是对过往的肯定，也是一种朴素信念的传达：每一步都不会白走。

文章来自首席人物观旧文《好人龚宇》，略有调整。

壹

龚宇是互联网圈为数不多热爱西装的创始人。

他总是精英范出现：得体讲究的衬衣和西装，配上细金边眼镜，如同他那些在金融机构供职的清华校友。他在这座全国最好的理工院校从本科念到博士，某些风格已经深入骨髓。

他的另一个标签是好人。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

类似评价几乎覆盖了他的每一段职业生涯：1997年开始的美国影立驰公司驻华时期、1999年开始的焦点网时期、2003年开始的搜狐时期，以及2010年开始的爱奇艺时期。

他的工作风格是在焦点、搜狐的那9年间确立的。

清华硕士耿晓华在1998年加入龚宇麾下，此后共事长达十几年，现任爱奇艺高级副总裁。1999年时，耿晓华准备在回龙观买房，结果钱包丢了，里面有几年攒下的买房首付款。龚宇得知后安慰他：没事，我借给你首付款。

当时，耿晓华不过是位入职不到1年的普通员工。

龚宇喜欢孩子。得知有同事要添丁，他就会送上一本《妈妈宝宝护理大全》之类的育儿书。焦点、搜狐、爱奇艺不少人都享受过这样的福利。

在搜狐期间，龚宇历任副总裁、高级副总裁、首席运营官。担任奥运报道总指挥期间，他在鸟巢对面的家腾出场地，让编辑们扛着摄像机来家里拍摄赛场。时任搜狐网副总编辑的杨国庆对此印象深刻，“这很难得，高管的家，谁愿意拿出来让人祸害?”

少有的差评也跟“好人”相关。有焦点网员工离职时留下评论：龚宇是个好人，但太面了。

他似乎很难改变。

从谷歌跳槽而来的CTO汤兴曾经被龚宇开玩笑评价 “太理智、缺少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情味”。龚宇是地道的北京人，人情味是他难以回避的双刃剑——处理一些能力跟不上公司发展的老员工时，他总倾向于帮他们在公司内部寻找其他合适岗位，而不是直接开掉，尽管从管理的角度看，后者效率更高。

他为此被人诟病，也曾经从中受益。

2000年冬天是焦点网最艰难的时期，龚宇曾经把十几位核心成员喊到亚运村一家小餐馆，踌躇半天，说出了“即将发不出工资”的事实。饭桌上一度气场低迷，但很快有工程师表态：这个冬天我们肯定能熬过去。

毫无疑问，这份信任与龚宇的好人缘有关。

2013年参与爱奇艺PPS并购案多边谈判的包凡也看中了这一点。在他印象里，龚宇让人感觉比较舒服，很替人着想，做事比较公平，“你帮了他，他以后肯定会回报，本质上是善良的人。”

贰

在成王败寇的商业世界里， “好人”并非绝对的褒义词。

互联网圈最广为人知的“好人”是张朝阳，龚宇的师兄、前老板。随着搜狐掉出一线梯队，如今，人们在人格上敬重他，在商业上忽略他。

相比张朝阳在跑步、直播、瑜伽等领域的广泛爱好，龚宇更像一台工作机器。他在清华学了9年自动控制理论及应用有关。系统般的精准严苛，似乎被他带入了日常。

就像一台永动机，他常年保持早上8点坐到办公室，经常在凌晨1点到次日早上7点之间处理工作邮件，爱奇艺CMO王湘君曾经评价：“看不到他有私生活，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只有周末一天当司机，送孩子上课。”

他对细节有执念。

他熟悉爱奇艺logo的绿色，能一眼看出logo在外部使用时偶尔出现的色差。坐飞机赶上延误，他能盯着服务台的logo看一小时，然后开始跟员工线上讨论什么是好设计。

熟悉爱奇艺的人都听过一个段子——龚宇可以教你Outlook的130种用法。

这位工科男从1997年开始就用Outlook保存资料跟邮件。马东任职爱奇艺期间，两人定期面谈，龚宇总能神奇地从电脑里翻出很多马东早就忘记的事情。

但“好人”总会面临相似的问题。

比如人才的流失。搜狐如今已经是互联网圈知名的“黄埔军校”，而从爱奇艺离职的高管也不少，其中最受瞩目的大概是马东。

这位前央视主持人在2013年加入爱奇艺出任首席内容官。第二年，他带领原央视班底做出的《奇葩说》，成为视频行业自制综艺的新标杆，也为爱奇艺贡献了流量和口碑——当时美特斯邦威砸下的5000万冠名费，刷新了行业记录。

图：龚宇和马东在爱奇艺发布会上

但故事在2015年换了剧本。

那年夏天，马东与《奇葩说》团队离职，创立米未传媒单干，爱奇艺的身份从亲爸爸变成作为播出平台的合作方。米未传媒宣布正式成立的那天，龚宇也去了，他解读两者新关系：“我们每天都在烧金子，送不起金蛋，所以送你一份合作协议”。

去年爱奇艺七岁生日时，龚宇接受腾讯科技采访，被问到了高管流失问题。

他先是佛系表态，“命中注定就得遇到这些东西，那你淡定地、心平气和地把它解决就完了”。随后又补充：对爱奇艺走出去创业的人，能帮就帮。除非是那些签订又违反同业竞业禁止协议的，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心平气和背后其实是七年的胶着。

2010年，龚宇从100多位备选人中胜出，出任奇艺CEO。与四五年前面世的第一波视频网站不同，当时的奇艺是百度进军视频的新武器，它的标签就是“正版高清”，翻译成更接地气的表达就是：烧钱。

当时跟百度打法类似的还有搜狐和腾讯。

不过，当年入场的多数人大概都以为，这场烧钱大战会在短期内分出胜负，输家退场转变赛道，赢家坐等通吃。但显然，事情发展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十几年来，围绕视频网站营收数据的关键词，有且只有一个：亏损。

叁

背靠百度的爱奇艺如今已经是视频行业三大巨头之一，今晚的敲钟上市，无疑又让它往前迈了一步。

这是行业大洗牌的结果。从2010年的金主入场以来，视频行业从2011年起开始剧变：优酷土豆合并、爱奇艺PPS合并，苏宁收购PPTV44%股份等等，最终，爱奇艺、优土、腾讯视频三足鼎立，分别代表着BAT的势力。

毫无疑问，视频早就变成了有钱人家的游戏——持续多年的亏损，只有他们能扛住。

以爱奇艺为例。“已经并可能继续出现净亏”，这是爱奇艺写在上市招股书风险提示部分的内容。根据招股书披露数据，爱奇艺从2015年到2017年，净亏损分别为25.75亿元，30.74亿元，37.369亿元，亏损额度逐渐扩大。

其他几家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高昂的版权费用、有限的商业模式，两者合力之下，亏损就成了谁都难以逃脱的黑洞。

但希望依然存在。

多项数据显示，爱奇艺离它想要成为的中国版Netflix 似乎越来越近。

截至2017年12月31日，爱奇艺拥有付费会员5080万。有媒体结合历史数据统计，它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新增会员3080万。这显然是个不错的数据——Netflix在2017年新增会员数是2400万。

自制内容方面，爱奇艺的《中国有嘻哈》成为去年夏天最火的综艺，广告收益数亿，根据官方表述，其中有人工智能的功劳，比如导师吴亦凡的选择，就是人工智能测算的结果。而今年的《偶像练习生》，在年轻用户中也很受欢迎。

付费会员+自制内容，这样的故事在美国资本市场显然更容易被接受。

对于经历过2016年私有化要约撤回、2017年完成15.3亿美元可转债融资后被传闻去香港上市、最终在年初公布赴美IPO计划的龚宇，今晚的敲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也是一桩心事的了结。

毕竟，关心“爱奇艺何时上市”的人，估计不比关心“王小川何时找对象”的人少。这些都属于多年得不到答案的历史遗留问题。

　肆

“不出意外的话,爱奇艺是我退休前的最后一个事业。”龚宇曾经说过这样的“情话”。当昔日浴血厮杀的对手纷纷转换赛道或隐退时，他成为那个唯一的留守者。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属于务实者的胜利。

他不属于话题很多的明星CEO。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

“我的好处在于相对比较平均，不会有大的某些方面的缺陷。我发现每一家企业的领导者都有比我明显的某一项优势，好在我没有一项劣势在这个行业里头是明显低于别的人”。

2006年参加央视《赢在中国》时，他讲述过自己初中时的梦想：当一位舞美音响师傅。

当时他沉迷于无线电，热衷于研发控制舞美音响的系统。他把每月1块钱的零花钱全部投入其中。班里同学忙着唱歌跳舞开年会时，他永远都是忙碌在幕后的人。

上高中后，他发现这些太简单了，不但称不上梦想，连理想都算不上。他果断放弃了。

后来他提出一个理论：梦想除以现实，最佳状态是大于二小于十——转化成更好懂的说法就是，梦想应该是既具备可实现性，又能充分发挥自我价值。

一年前，爱奇艺七岁生日时，龚宇发布了新的企业愿景：做一家以科技创新为驱动的伟大娱乐公司。由此可见，今天的敲钟上市只是其中的一小步，愿景里的那个核心词汇才是这位60后理工男的真实梦想：伟大娱乐公司。

这显然是一条更漫长的赛道。毕竟，在中国，还没有哪家公司真正担得起“伟大”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