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帆：为什么当代年轻人不想努力了？

来源于微信公众号：笔记侠(ID：Notesman)

责编 | 金木研

商业思维

笔记君说：

当中国经济从高速增长进入平缓期，工作环境更加内卷，工作还有没有意义？在职场卷不赢也躺不平时，年轻人的出路又在哪里？

当科技创新开始涌现，我们应该如何避免被淘汰？企业发展，是不是一定要技术创新？商业创新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发展研究院院长、经济学家何帆认为：

“大时代下的个体焦虑，似乎困扰着每一个打工人。躺平、摆烂更像是当代年轻人一种无声的反抗。”

“ChatGPT先用起来，每一个新技术完全落地前，都会走过一个死亡之谷。”

“真实的商业生存法则，并不需要十全十美。”

近日，笔记侠与何帆教授进行了一次深度访谈，以下为全文，希望对你有所启发。

一、为什么年轻人不想努力了？

内卷、躺平、摆烂，往往是当代职场上最为常见的几种现象，大时代下的个体焦虑似乎困扰着每一个打工人。

内卷，是花费了过多的资源，去追求不相匹配的收益。过度竞争必然导致内卷，付出太多，收获太少，就会让人心生倦怠。

躺平，更像是内卷的影子，内卷到了哪里，躺平就跟到哪里。当你无法投入更多的精力、资源去卷时，想用放弃的方式消除焦虑，转而接受更少的欲望和回报。

而摆烂更像是当代年轻人一种无声的反抗，当卷又卷不动、躺又躺不平时，干脆摆烂。

所以，为什么年轻人越来越不想努力了？

在过去40多年里，中国经历了高速经济增长，人们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大幅度提高。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似乎给每个人提供的机会越来越多。

仿佛一切皆有可能，生活日新月异。最不应该焦虑的一代人，反而陷入了焦虑的处境，为什么呢？

1.经济换挡，好工作更少了

20世纪90年代中国对外全面开放，恰好又遇上了互联网革命带来的经济全球化高潮，中国进入了一段狂飙突进的高速增长期，大量就业机会、工作岗位涌现，也带动了人均收入水平的增长。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中产阶级慢慢出现，壮大起来。靠个人努力就能出人头地的黄金时代，也让当时的年轻人有了更多的奋斗欲望和动力。

但随着中国经济进入相对缓慢的增长期，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更是出现了短暂的调整。

环境艰难，不少企业开始裁员、收缩、降本，“好工作”的神话也开始破灭。

2.找好工作≠出人头地

过去几十年里，人们往往会把一个人的个人努力等同于好好学习。上一代教育下一代说，只要好好学习，就能考上好大学，就能找到好工作，找到了好工作，一辈子就有了安全保障，就能获得丰裕的收入，也能提升社会地位，最终归结为“出人头地”。

这种传统神话，可以表述为一个公式：

个人努力=好好学习=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出人头地

但时代变了，靠努力工作改变个人命运、突破圈层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

公允来讲，年轻一代在很多方面都远超老一辈。他们受过好的教育，见过更多的世面，起点更高，舞台也更大，但得到的越多，再想要更多就太难了。

但前辈们赶上了时代红利，更早地占领了“好工作”的位置，如果再反过来指责年轻人不努力、不奋斗，年轻人当然不服气。

他们越来越不想努力，一方面是经济条件比以前更好，就算再啃老一两年，也没有那么大的生存压力。

另一方面，很多企业虽然经历过业务上的突飞猛进，但在管理制度、理念和企业文化上却没有那么完善和合理化，年轻人更有想法和个性，在彼此不够契合的情况下，年轻人“教育”职场，更像是一种对不合理制度和职场文化的抗议。

3.科技革命，带来阵痛期

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人工智能、大数据、智能制造、自动驾驶，以及很多我们可能还没有看清楚的新技术，将百川东到海，带来一场新的技术革命。

当重大技术革命出现时，除了带来新的生活便利、经济增长，也会带来一个经济转型的阵痛期：摧毁旧的经济体系，重塑新世界。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很多动荡，甚至危机。

比如，在工业革命时期，随着制造业的兴起，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熟练工人，随后像会计、打字员、推销员等新的职业才开始出现，这些被统称为“白领”，也是后来中产阶层的主要力量。

新一轮技术革命和工业革命一样，会降低对技能的要求。但这次，受到冲击最大的将会是白领阶层，比如ChatGPT的出现，插画师、编辑、律师、会计等脑力劳动者，将会被大量替代。

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可能学到的知识还没有用武之地，就被人工智能取代了。

所以，只适用于上一代人的成功秘籍——努力工作，不是真正的成功秘籍，真正的成功秘籍适用于每一个人。而真理往往总是最真实直白的，真正成功的秘籍就是：不是找工作，而是找事做。

虽然，好工作的神话不再奏效，但人生路还很长，我们总要找到一些事情做，为了谋生，也为了找到一种成就感、一些与人交流的机会，以及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所以，我对年轻人的建议，还是要到山顶上去看一看。毕竟，三流的化妆师很难见到一流的演员，但一流的化妆师遇到一流的演员，概率就很大。虽然，登上山顶很难，但登山的路径可以很多。

在经济换挡、新技术革命和社会阶层固化等多重因素下，好工作更少了，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判断要不要换一份工作？普通人还能抓住未来的哪些红利？

二、年轻人如何找事做？

想要找到一件自己想做，又能带来社会成就感的事情，大致需要满足三个要素：兴趣、天赋和社会需求。

1.兴趣-天赋-社会需求三要素模型

我们可以先用这个三要素模型来梳理一下思路。

第一，兴趣。

也就是乔布斯所说的，要热爱你做的事。虽然热爱不代表一切，但没有热爱，一定会让你感到缺憾。你要想明白，你所选的事，可能需要每周至少花40个小时去做，如果没有兴趣，工作就成了苦役。

第二，天赋。

也就是说，你做这件事得心应手，恰好能发挥自己的优势。每个人都有特殊的天赋，使每个人形成自己独特的性格和价值观的，就是天赋。

第三，社会需求。

也就是说，你做的事情满足了别人的需要，有很多人愿意为你买单，于是，你可以从这件事中获得充足的金钱回报或是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

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找到了一件你既愿意干，又能把它干好，干好了还能赚钱的事。

但很多时候，人们很难顺利地找到同时能满足自己的兴趣、天赋和社会需求的理想职业。

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该怎么做呢？

先看第一种情况：你有兴趣，这件事也有社会需求，但你的天赋有欠缺，怎么办？

比如，你想当歌星，但音域不宽；你想打篮球，但个子不高；你想当医生，但晕血。这些先天不足会给你的追求制造障碍。有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就轻易放弃了，留下遗憾。还有一些人会选择痴心不改，直到撞上南墙，碰得头破血流。

这两种选择都不是最理想的，其实，可以有更好走的路。

职业更像一片森林，或者更准确地说，职业就像一个生态系统。在一个生态系统中，有多种多样的物种，形成了彼此依赖的共生关系。

所以，更好走的路是先进入这个生态系统。举个例子。娱乐圈是个生态系统，如果你当不了导演，还可以当制片主任；如果当不了制片主任，还可以当场记。同样，体育界也是个生态系统，如果你当不了奥运冠军，还可以当体校教练或运动康复师。每个行业都是一个生态系统，先进去，再晋升。

再来看第二种情况：如果你有兴趣，也有天赋，但你想做的事却找不到社会需求，你很难靠这件事获取足够的经济收入怎么办？

时代在变化，在互联网时代，非主流的小众群体更容易被聚合起来，这就给一些在细分领域有天赋的人带来了机会。著名科技作家凯文·凯利甚至提出了“1000个铁杆粉丝”理论。

凯文·凯利说，你不需要成为大众都知道的名人，你只需要成为一个微名人。如果你有1000个铁杆粉丝，也就是说，无论你创作出什么作品，这1000个铁杆粉丝都愿意付费购买，那么假设他们每人愿意为你出300元钱，那你一年就有30万元的收入。

只要你能够吸引一定量的铁杆粉丝，就足以养活自己。这个收入虽然不足以让你实现财务自由，但可以让你过上体面的生活，心无旁骛地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

第三种情况：你有天赋，做的事情也有社会需求，但这件事情却让你觉得索然无趣。怎么办？

比如，你学的是法律，擅长做兼并收购。虽然这份工作能带来的金钱收入很多，但你却感到很困惑：我究竟有没有创造出社会价值？

你的困惑可能出于两个原因。

第一，你可能对其他职业有过于浪漫的想象。你觉得一份好的工作一定要是轰轰烈烈的。但事实上，没有一份工作是完美的。

第二，你做的事情很可能属于大卫·格雷伯所说的“狗屁工作”，它只能带来虚荣，不会带来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你或许需要反躬自省，看看自己有没有忽视平凡工作的非凡之处，看看这份工作能否给你提供技能上的挑战，激励你把看似平淡无奇的工作做到艺术的最高境界。

又或许，你需要的是培养自己的业余爱好，对冲工作中的单调无聊。工作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有没有业余爱好与生活质量有很大的关系。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你或许需要做个了断，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别无选择。

“狗屁工作”外表光鲜，其实是有毒的。这种毒素会侵蚀人的心灵，时间久了，就很难排除。

有的工作不单单是无聊，它还要求人说谎，欺凌弱小者，伤害无辜者。你最好趁早离这些工作远一些，换一份工作，一样能自食其力。

2.如何确认自己的兴趣和天赋？

或许有许多年轻人会说，我平凡至极，任何工作都提不起兴趣，更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

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和天赋，只不过你还没察觉到而已。

先说兴趣。推销员的工作有没有意思？产品经理的工作有没有意思？人力资源部经理的工作有没有意思？当然会有人觉得有意思，但这些职业都需要一个平台，而且需要与人交往，亲身体验。

绝大部分兴趣是需要在实践中培养出来的。

可是，我们现在遇到的一个问题是，学校教育和职业体验离得越来越远。学生在学校里能够接触实践的机会太少，这就给他们选择职业、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增添了困难。

如果有条件，应该让孩子们尽早、尽可能广泛地接触现实生活，这样才能让他们更快地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谓的天赋，其实就是使我们每个人成为自己的那种特质。

了解这一点，与要找事做有什么关系？你需要先了解自己，才能更好地找到和自己匹配的事情做。

外向的人更适合做销售，或者也可以去当外交官，因为这类人更容易和陌生人迅速破冰并进入深度沟通。同理，正直的人更适合做法官，想象力丰富的人更适合搞创作。

职业教练大多会教你如何找到自己的特质。他们喜欢使用一种叫“霍兰德代码”的测试方法。

这种分类方法当然有参考价值，但其实你还有一种更好的办法，就是观察身边的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向你求助。

计算机坏了，他们会找你来修，那说明你是技术高手。买衣服的时候，他们会请你当顾问，那说明你的审美能力很棒。朋友们总是想从你这里打听八卦，那说明你有出众的社交能力。遇到难事，他们总是先来找你帮忙，那说明你的人品值得信赖。

你社交圈中的人，比你更了解你最有市场的技能是什么。

三、如何看待ChatGPT？

ChatGPT是今年最值得关注的一个技术创新，可以说它误打误撞破解了人类语言之谜。

人类智慧其实就是建立在语言之上，现在AI开始说话了，可以替代很多传统脑力工作，虽然很多职业还会在，但工作内容会发生变化。

就比如，从弓箭到火枪，意味着从冷兵器时代进入工业时代，原来的弓箭手肯定少了，但技能上会增加火枪手的训练，因为火枪的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所以，未来作家这些内容职业真的会消失吗？不会，但会逐渐分为会用ChatGPT的作家和不会用ChatGPT的作家。

虽然，我们不可能每个人都站在技术的前沿，但我建议可以先用起来，一是破除对新技术的恐惧感；二是等待新技术的成熟，我们不需要每个人都成为枪械工程师，但摸多了，以后用起来会更方便。

每一个新技术完全落地前，都会走过一个死亡之谷，很多没有赶上这趟列车的人，大概率会被淘汰掉。

所以，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四、企业发展，要不要追求创新？

ChatGPT跟过去的技术创新还不太一样，它不仅需要非常强的算力、算法，还需要非常多的数据，所以，基础门槛就不低。

大模型及其高算力对应的是高昂的资金消耗，ChatGPT一次运算就要花费450万美元。据美国《财富》杂志报道，2022年，OpenAI公司净亏损总额为5.45亿美元。

有钱也不一定能烧出大模型。因为，ChatGPT跟过去的很多微创新不一样，它不是从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的，它一上来就是庞然大物。

虽然，科技创新上我们没有先发优势，但我们也有自己的擅长。比如，在技术应用落地和商业化上，中国就比美国更具有市场优势，政府在政策和补贴上也更加支持。

所以，大部分企业的技术创新是跟在别人后面，在别人踩完坑、验证成功后，中国企业来做微创新和应用落地。

通过应用创新倒逼核心技术创新，也未必不是一条捷径，核心技术创新往往投入高、失败概率也高，要求每个企业都参与，反而是个问题。

在技术、人才和资金都不够强的时候，先放一放或者跟在别人后面；等积累到一定时间，人才储备和综合实力都上来后，再对核心技术做逐一攻破。

真实的商业生存法则，并不需要十全十美。就像日本追求工匠精神，以前很多日本生产的电子电器产品是全球公认的质量好，但谁会真的一辆汽车开20年、一个手机用10年？市场需要的不仅仅是质量，还要有符合新一代年轻人需要的新鲜感和审美。

有迭代，才能始终有新市场。好的商业创新，一定是要先尊重市场，既能攻也能守，灵活应对变化的市场需求。

本文来源：公众号 @笔记侠。中国新商业知识笔记共享社区，微信最具价值排行榜：职场榜第一、总榜前三。独家笔记支持湖畔大学、混沌大学、青腾大学、高山大学、中欧创业营、京东商学院、北大国发院等顶尖商学院课程，BAT、TMD、小米、华为、网易等知名企业，丁磊、傅盛、李善友等知名人士，超过100万企业决策及管理层都在看。